一个草根的音乐人
(文)陈源盛
是在1963或64年吧,在一次观看民乐队排练的时候,翼鹤指着一个个子矮小,一头短发,样子土土的小男生笛子手对我说:“他叫林亚历,笛子吹得很好。”
这个不经意的谈话,相隔50年,当我听到林亚历这名字,那个画面竟然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天,我们相约到瑞平家喝咖啡,当然,50年后再见,他已不复小男生,他已是本地知名的资深的指挥家了。
“没有啦,那时候我才刚刚学笛子,吹得很烂。”
“真的吗?我们都觉得你吹得很好,有些崇拜你。”
他给我们述说他的故事:
1963年我进中正。从一所简陋的农村小学进到设备齐全占地宽阔的中正中学,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碰一碰。那时候,在校园里的餐厅,两角钱可以买到一碗面。我从来就没吃过干面,第一次吃干面,不懂得怎么吃,竟然就把那碗清汤都倒进面里去,结果变成了一碗辣椒汤面。
当时从樟宜住家到学校,有郑古悦巴士川行,一趟的车资是角半钱。为了省下来回3角钱的车资,我从樟宜踩着一辆老旧的脚踏车上学去。有了3角钱,天天可以吃干面。
乡村里的小池塘有小鱼,中正湖里却有小虾,所以我经常在星期六下课后,留下来抓小虾。有一次在抓虾的时候,听到音乐室传来一阵阵悠扬的笛子声,很是兴奋,立即把抓到的虾子放回水里,跑去听音乐。
要不要学?
要。
忘记了是谁这么问我,而我就这样,因为那一曲笛音,走进了音乐的世界,一直走到现在,54年了。
那时我家里很穷,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买笛子,我也不敢跟爸爸要,那么我的第一支笛子是跟谁借的呢?还是谁给的?我都没印象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教我吹笛子的是叶瑞平,刘可为和黄季孙。
亚历转身伸出了手,握住瑞平的手臂,真诚地说:“瑞平没有在音乐领域里发展,是一种浪费。”
是啊,虽然瑞平是自学的,但是他的音乐才华,是大家公认的。
“呵呵!”瑞平笑着回答:“我们刚才还在说,那是生活的挣扎,为了生活,我们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林亚历继续说:
63年的文艺晚会我没上台,64,65年的我都参加了,吹《采茶灯》、《瑶族舞曲》、《金蛇狂舞》、《东海渔歌》……66年的演出取消则是一种遗憾。为了延续对音乐的热爱,我和一些同学还常聚在一起玩音乐,也到校外的艺术团体去感染音乐的魅力。
68年高中毕业,没钱上大学,就业也不容易,生活上很彷徨。后来有机会到北京酒楼演奏华乐,就成了生活的需要。为了上北京酒楼演奏,我失去了一些朋友,让我苦恼了一阵子。北京酒楼的管理很严格,老板娘是老上海,亲自看我们排练,绝不马虎。乐团的领班是来自香港的郑思深和乐平。我在那里呆了三年八个月,也学会了打拍子、看谱和获得独奏的锻炼。后来上师资训练学院的学费,身平的第一把长笛和二手钢琴,都是那时候赚来的。那时候我也在跟林哲源学习音乐,他只收我很少的学费,他让我有机会接触到西洋古典音乐。
“这也就是挣扎。” 瑞平深有体会地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匍匐前行也是一种不轻言放弃的身段。”
回想过去的经历,亚历没有怨言,有的是对友情深深的怀念:
1970年丁道津老师和连江秋老师重组乐队,要我回中正帮忙,我就回去了,好像还为中正的音乐延续作了一点贡献,全国的华乐比赛中得到金奖。学生时代对老师的印象和在一起工作时的印象,会有不同的感觉,觉得他们也是对音乐教育很执着的老师。后来受到中正分校音乐老师叶玉莲的邀请也到中正分校成立华乐团。
在师资训练学院,我学的是音乐教学,粱荣平是我的老师。我也在学院里成立一队小华乐队。毕业后,我就从事教学工作,万慈小学的华乐团是我成立的第一支华乐团,也是新加坡第一支小学华乐团。乐团里也启蒙了一位至今还在新加坡华乐团里担任二胡专业的演奏员。
1979年,新加坡成立了国家交响乐团,我去应征,被入取为受训团员,并获得奖学金,前往悉尼学习管弦乐队演奏法。回国后留在教育部担任管乐团指挥,我在好多学校担任过音乐导师,我教导的淡马锡初级学院交响管乐团已经三十八年了。
2005年,我带领海星校友管弦乐团参加在荷兰举行的世界管乐大赛,荣获金牌;2006年全国第一届管乐大赛,分别获得公开组及第一组全国冠军荣御的队伍,是我担任指挥的是淡马锡校友乐团和海星校友乐团。我也指挥国家学校联合管弦乐团、Singapore Wind Symphony 和The Phiharmonic Wind ,曾经率领多个乐团到到世界各地进行表演。
在中正民乐会的音乐学习,是依靠同学间的互相激励,激发出对音乐无比的热情和坚韧,乐趣无穷,是一种很享受的学习经验,对音乐的掌握,有瑞平、哲源和高班同学的指导,也有同学间的相互分享,跟自己的勤学和领悟能力;我还记得瑞平为我们乐团团员上理论课,用的是一本叫“音乐通论,”的书,在当时的环境下,已经是用心良苦了。而海外的学习,则让我对音乐的掌握更加系统和上升到理论的高度。
我对民乐的热爱,让我不干寂寞,听到老祖宗留下来的音乐语言,总是特别激动,所以我指挥了好多华乐团。如师资训练乐团、南洋大学华乐团,布莱德岭联络所华乐团、南洋客属总会华乐团、文礼联络所华乐团、应和会馆华乐团、崇华堂华乐团。
亚历同学在1997年获得总统颁发的长期服务奖章。1998年获教育部奖学金往美国伊利洛斯大学学习乐队指挥。
这些年来,亚历创作不少华乐作品,受邀为新加坡华乐团委约的有:《新加坡河》、《欢欣鼓舞》、《千禧年序曲》、《月圆人团圆》、《狮子城的传奇》《赞家乡》,而《山歌与采茶调》则是全国华乐合奏比赛指定曲目,还有多首声乐、管乐、管弦乐作品。
林亚历目前是新加作曲家协会和音乐家协会理事,是2017年“华乐新韵”音乐会的音乐总监,他负责指挥及编写大部分作品,音乐会曲目有一部分是改编自中国名曲,大多数是本地作品。他以新的方式呈现这场音乐会,在华乐中加入了西洋乐器,以产生新的和声效果,带给听众新的音乐感受。音乐会曲目里有一首《蒲公英》,是王新华作的词,林亚历谱的曲。
啊诶啊 蒲公英
啊诶嗯 啊诶啊哎 蒲公英啊 蒲公英啊
你轻柔优美的飞 随风儿轻轻地飘
啊 使人赞叹流连 令我浮想连绵
在你轻盈婀娜的舞姿里
流溢着刚强而不屈的性格
无论狂暴的风和雨喧啸
终究会扎根在母亲的胸怀
啊 不怕萧瑟的秋风多凛冽
毕生在寻求着美丽的地方
啊 美丽的可爱的蒲公英啊
啊 朴实的纯洁的蒲公英啊
你多么纤细而温柔
又那样纯洁朴实 使我依恋陶醉
令我怀念 思念蒲公英啊
啊诶啊 蒲公英 啊诶嗯
啊诶啊哎 蒲公英啊 蒲公英啊 蒲公英啊
亚历说:“《蒲公英》原曲是一首声乐曲,有女高音和男高音演唱过。为了需要,我改编成小合奏曲,由各种乐器轮流地奏出主题。”
“谱写《蒲公英》是不是有所寄托?”
“是有所寄托。” 亚历微笑着说。
林亚历,一个从乡村出来,土土的小男生,几十年来在音乐道路上的无奈、挣扎、坚持,以致蜕变为有作为的音乐人,不就像是歌曲中的蒲公英那样?有随风的无奈,也“流溢着刚强而不屈的性格 ”,“毕生在寻求着美丽的地方”。而那一种坚持,不就是在很草根的中正中学民间音乐研究会滋长出来的,“无论狂暴的风和雨喧啸 ,终究会扎根在母亲的胸怀”的那种精神的延伸?
祝福他,寄望在他的指引下有更多年轻人爱上音乐,让音乐的蒲公英在我们的土地上尽情生长。
( 林亚历 Lin Ah Leck ) ( 1950 - 20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