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叶秋月的音乐心路 冬暖




叶秋月的音乐心路     

 

我深信,所有曾经在中正总校读过书的校友,心里仍装着一泓中正湖。这里我称之为心湖。

湖畔曾经徜徉岁月的身影,湖水仍然倾诉邅变的往事,尽管光阴流逝,心湖仍会泛起大小不一的涟漪,让人难以忘怀——那一段年少时光的同窗情谊。

从记忆中挖掘出来半个多世纪前的影像,大多数直发朴实的女同学当中,叶秋月经常出现在音乐会演出的舞台上,她肤色有点黝黑,戴眼镜,身材不高。她为合唱或独唱的节目伴奏,拉手风琴或弹钢琴,所以大家都记得她的名字。

近午,阳光普照。客人陆续而来,我们约见的西餐厅里有些嘈杂。

想起不久前和老同学首次聚餐,脑海中始终闪过当年的叶秋月,那么从容不迫,文质彬彬走上舞台的模样。但这次见面,是我受托要完成的对她采访。很高兴的是,进入中正民间音乐会的话题时,两人不约而同所引发的感慨,说明记忆共享的大背景:当年大家就是这样子走过来的,所以她说的事情我都理解。比方她说:

     “其实参加学校的音乐活动从现在的眼光来看,确实颇为浪费时间。不过,无可否认,没有当时就没有现在。在学校参加音乐会活动,主要就是热爱音乐。但是我生性疏懒,课余也不怎么练琴。和现在的多数年轻人一样不积极练琴,一味贪玩。还好家人一直有一股压力让我能循序渐进走下去。 我对音乐也从来没有不认真过,从小我就认定要走音乐的路,参加学校民乐会的口琴队,少年合唱团都不是玩玩的。小学的时候我就开始参加团体的伴奏活动。当时很缺乏伴奏,我在室内用钢琴,在室外就用手风琴。除了学校的演出,当时也去赤道艺术研究会,康乐音乐研究会,醒华校友会等等许多团体客串演出。

“少年壮志不言愁”是当年的写照不?她的感喟,不纯然仅仅是个人挥之不去的点滴记忆。说到当年创作的一些歌曲,至今还有人记得而且会唱。

“真的吗?这都是些不入流没水平的东西,像中国语录歌曲的群众性作品,不是他们提起,我早已忘记了。”

一切有生命力的作品,自然会让人记得,更何况有些作品牵扯某些事件,具有时代特色,比如本地曾有团体发起的抗美援越运动。大约1967-68年期间,她多数时间在几间文艺团体走动,伴奏当时称谓的群众歌曲。

“记得有马人创作的《谁要是悲伤》,那时很受欢迎,它的确是一首好歌。参加了合唱团,口琴队(我负责吹琴),少声及校外团体的伴奏让我听到了许多好歌好曲,歌词至今都不能忘,虽然不记得歌名,如:“打开你们的窗户吧……”“金子一样的金沙江……”“马奶子葡萄成熟了……”“从那南边山坡上……”。当时流行的儿童歌曲更是能背得滚瓜烂熟,如:《小小发明家》《友谊之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我乘上小马车》等等。在那个年代我也开始创作,写了不下二三十首歌曲,但从来都没有署名,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那个时代的创作,按现在的眼光来看,觉得没什么水平可言。手头有一些录音带,发现有些歌曲似乎是自己写的,又似乎不是。先河同学提起的歌曲自己都忘记了。

“作品至今仍有人传唱不也是好事吗?”停了一会,我说:“有些作品反映了时代精神,也是刻骨铭心的一段历史。”

秋月不置可否,却说其实像这类作品,她在英国也写过一些为具体的活动而创作的英文歌曲。很政治,在英国的一部分留学生中传唱。想找回这些不经意创作的歌曲所留存的手稿或录音,就得花费时间和精力,有些根本记不起来。

秋月70年代期间留英,1982年去法国,后来又回去英国。1984年回国,陆续在外国住了十年。回国后,参加了几场的声乐比赛,得了几个冠军,“这才真是玩玩的”。 回来后由于认识了吴丽娟,也为实践表演艺术学院创作了三个儿童舞剧音乐:《丑小鸭的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安徒生童话)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她说:很吃力,但那是非常享受的一段日子。从写谱到编曲,独立完成,非常有成就感。舞剧长约45分钟到1个小时。后来郭宝昆导演的《高加索的母亲》也找她配乐。她也替福建会馆的歌舞剧《森林的宴会》 谱曲。

后来表演艺术开始转型,音乐里头加进Pop元素吸引年轻人。从这里可见传统艺术受到现代流行音乐元素的冲击。事实上,她认为若论总体水平,英语表演艺术的受众更多更广,所以发展空间也大。相对于华语源流的音乐演出,差距显著。新加坡的各项演出太顾及商业考量,以致于很多好作品没有办法流传,外地有水准的作品也缺乏推广。

秋月在英国和法国完成学业 (1977年),曾和周淑桂博士合作创作船厂爆炸事件的音乐作品。“有没有演出我不晓得。周淑桂跟郭宝崑写过一些作品,脍炙人口的就有《一梭一萝记心头》。后来读到音乐博士,可惜人不在了,2013年去世。”

说到好友,秋月不胜唏嘘。

1976年,我和周淑桂正式握手结识,几个月后她就随我去英国。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友谊深厚。虽然中间有一段时间她去了美国读音乐博士,我们都有书信来往。她回来后我们常结伴去旅行,常交换作品彼此点评。虽然,各自的作品风格截然不同。”

叶秋月是音乐的多面手,能写、能弹、能唱、能教。虽历经岁月磨炼,她说话时稍稍撅起唇角,仍是我印象中那一位有满满自信心的女同学。从谈话录音里,听她细说童年往事,让我明白她从哪里得到音乐素养,除了天分以外,我认为,启蒙也是艺术生命得以茁壮成长的关键词。

秋月叙述童年生活细节,语调明亮而且轻快:“我从小就喜欢音乐,算是所谓的有音乐天分,随便哪首歌,听过就可以唱出来。一二年级时,妈妈突然问想不想学手风琴。妈妈买一把很小的手风琴给我,只要丽的呼声播什么乐曲,我跟着就能拉出来。每次亲戚集会,爸爸也带我去,因为大家很喜欢我,点什么歌都行,甚至清唱印尼歌,只要听一遍,我用手风琴马上拉出来。高兴之余他们会打赏我许多零用钱。我有一位叔公,是个牙医,每次听完就给我一张五元钱,当时这是大钱,尤其对小孩子更是很大的一种鼓励,所以我更加努力的学听歌和默弹。”

谈到买钢琴,她牢牢记住爸妈的苦心:

“我正式学钢琴是小学四年级。爸妈觉得我确实有音乐细胞,有意加以培养,特地买来一台钢琴。六十年代,钢琴是个不小负担。分期付款,每个月我看着妈妈在那儿数钱,为此发愁。记得钢琴是从禧街(High Street)的南兴琴行买的,这家店当时很出名。

“我的第一位钢琴老师,也是大姐(秋菊)南大同房同学的钢琴老师。上了一段时间的课,才晓得钢琴老师却是爸爸的公司的房东。爸爸是工程师,在马真街(Market street)上班,是搞建筑工程的公司。我在家里乌七八糟自学结果,欠缺基础锻炼,方法都不对路。所以第一天去上课,老师听后只说你要重头来过。学到7号,改去跟黄晚成老师学琴,每月学费60元。和前一位老师25元学费相比,黄晚成老师名气在当时是数一数二的。”

叶秋月将自己的学琴经历和当下的教学经验比较,她认为环境变迁很大,我国教育政策鼓励英文,社会上盛行西方音乐教学。想从中汲取最好的养份,学生必需苦练,再加上热忱。很多孩子被逼学乐器,被逼练琴,虽然弹或拉出高难度的曲子,但曲子里头没有灵魂, 并非真正热衷于音乐,缺少文化素养。有感于此,所以自己对学生的基本功训练要求很严格,一切得一步一步来,音乐教学不能争快斗小,要的是教学质量,无须争宠。

“但很多时候教学真的是力不从心,因为孩子有时间玩电脑游戏却没时间练琴。告诉他们的父母吧,他们会说让孩子放松放松,作为老师就是无奈”。但话说回来:”我们又不得不为学生着想,当今的孩子很忙碌,大多数是被家长逼迫来学习音乐。大家都想成材,个人不下苦工是不行的。主观上努力去做,客观上却不具备条件,所以也出不来成果。比如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如前苏联、中国的音乐系学生,钢琴和小提琴等的训练方法真不可思议。弹好一首肖邦练习曲已经很难,但苏联人可以两首练习曲,一人从头弹起另一人倒过来弹,也不晓得是怎么训练出来的。这样的训练,连欧美也自叹不如。”

多年来,叶秋月始终坚守一份钢琴老师的本分,努力为培养我国青年才俊而默默耕耘。

她笑称:“除了音乐,仍保持集邮和摄影的嗜好。以前一套一套买的邮票,没有假货。所以有些邮票变得值钱,哈哈,但也不知道怎么卖。以前拍照是用底片,每天就忙拍照,买药水自己洗黑白照,搞个暗房就躲在里头忙乎。现在也只是在晨运时走走拍拍而已。”

叶秋月最不能释怀2012年英年早逝的外甥林燮毅。浏览叶秋月的脸书(FaceBook)帖子,从林燮毅演唱《天冷就回来》的歌声里透露着一丝丝,着实让人震颤的悲怆和期盼。

期盼什么?从曾经幼稚到成长的过程中,汲取西方养分并跟随时代脚步而走来的音乐人,都心中有数,该期盼的是什么?而这里头,有前中正民间音乐会的一位女同学——叶秋月。

借此文献上深深的祝福!

 2018-07-24


1966年少声与口琴队摄于榜鹅尾度假屋